好冷喔。

圣诞节

我做了一个梦。

蓝色的,冰冷而粘稠的梦。

我是从那种窒息的感觉里惊醒的。我突然坐起来而掀开的被子好像把睡在我身边的朋友也弄醒了。我觉得有些抱歉,于是用手比划着,和心情似乎确实不怎么好的朋友解释。

他连头都没有抬多高,只是把他漂亮的角继续放在柔软的枕头上。他大概真的有点生气了,我不太擅长表达梦这种模糊的东西,我说到,我觉得那个梦里让人有些呼吸不畅,就好像整个人被放进了冰箱的冷冻柜里……这比喻太无聊了,他大概是不耐烦地出了口气,又半陷入了睡眠。

我沮丧地放下举了半天的胳膊,看了看我疲劳的朋友。他昨天晚上好像连续学习了很久,大学生的期末总是这样。我摸了摸他的角,他的身体温度很低,没有生气的虫壳硬质圆滑的触感很舒服。

昨天那个梦很冷,他也会感觉到冷吗。

……他也会做梦吗。

我不太明白容器是什么。他们究竟是不是虫子,他们从哪里来,他们如果是虫造的,那么又是谁造的?我尝试去档案馆查过……所有的记录都是空白的,只有夫人在很久以前和我说过,让我不要去深究他们的来历,并给他们同等的尊重就够了,其他的那些不是我们应该知道的事。

这说法太……太让人在意了。

“……”

我被手上的冰冷触感吓了一跳,胡思乱想被打断了。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抓住了我刚刚一直在无意识摸他的角的手。“……”他盯着我,把我的手从他的角上拿开,放进了被子里。

“你今天没有课吗。”

“……”

他微弱地点了点头。

“想吃什么?”

“……”

他似乎又睡着了,发出有些平稳的呼吸声。我帮他掖了掖被角,起身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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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快要到圣诞节了,外面在下小雪,但是阳光很好,到处都非常亮堂。下雪的时候不会太冷,我喜欢今天的天气,阳光照进来很暖和,我不太喜欢空调的味道。

平底锅里的煎蛋冒出腾腾的热气,发出清脆悦耳噼噼啪啪空气炸裂的可爱响声。今天是煎培根和煎蛋,还有抹上满满当当黄油的吐司。说起来他从没有和我说过喜好,也从不挑食,就好像没有味觉?还是对食物的美味与否毫无兴趣。不过他每次都会全部吃完,我又想这就足够了。

我听见门把手转动和锁打开的声音,然后是逐渐靠近的拖拖沓沓的拖鞋和地面摩擦的声响。

“醒了吗?抱歉今天早上吵醒你了。”

他根本没理会我的话,从后面抱住我,用下巴磨我的头顶。他刚睡醒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好像是一只粘人的金毛犬。

我安抚地拍了拍他环过来的胳膊,“我在做饭……今天是煎培根和煎蛋。”我把火关掉,带着后面挂着的大只累赘有些吃力地去拿盘子。

但是黑色的卷须献殷勤一样早早把盘子递了过来。我捏了下他的胳膊,他好像有点吃痛地松开了我。

“去桌子那里坐好。”

今天我们起的都不太早,外面传来闷闷的城市的吵闹声。我把窗户打开,又打开一边摆在小桌子上的收音机。一直听的那个频道已经播完了新闻,放起我不知道的歌。吉他的声音让人很舒服,我没有切频道。

他却有点不耐烦了,卷须用叉子有些大声地敲了敲盘子。我有点不满,赌气一样大步往餐桌走过去,弄出很大的脚步声。这没有音乐细胞的容器,从他还高不过我的腰那会儿开始一点都没变…

也是早就习惯了看卷须吃饭,餐具和白瓷的盘子碰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和着收音机里的歌。懒散的氛围从小小的方形机器散发出来,慢慢地,温柔地充满这个不大的房间。

“你后天考试吗?”

他点点头。

“……今天想出门吗?”

他犹豫了。卷须若有若无地玩着盘子里剩下的吐司的红豆。

“天气很好哦。”

他偏头看了看窗外,保持了一会儿这个姿势。然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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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在阳光里散散漫漫地飘下来,闪闪发光,仿佛是天上掉下来许许多多的钻石或是什么别的宝石的碎屑。街道上有一层不太厚也不薄的积雪,踩上去恰到好处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还是十二月上旬,店铺就已经都染上一些圣诞节的红色。来来往往的车和人发出的闹市声里,夹杂着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圣诞节才会有的音乐声。

夜晚一定更热闹吧。我往围巾里缩了缩,看到朋友在一家咖啡厅的玻璃橱窗跟前停住了。

“想喝什么吗?”我探头问他,越过他看向橱窗,但是那里并没有咖啡有关的摆件,而是一个非常大的毛绒水母抱枕。

“……你想送它给我做圣诞礼物?”

他猛地转向我,明明是毫无变化的脸在我看来却是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

“到底是我喜欢水母还是你喜欢水母啊。”我想到家里床上大大小小的五六个水母抱枕,自己被自己逗笑了。

他好像有点失望,本来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的手都揣了回去,大概是把水母抱枕从礼物排行上剔除了。

“你答应我出来实际就是想出来看看礼物?”

又被我说中了。他窘迫地用手碰了碰面具上应该是鼻子的位置。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其实也没有这种必要。”我是真的这样觉得,说句有些矫情的,他还能这样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就是最好的礼物……

可惜他就好像没有听见我的话,探头探脑还在寻找新的目标。

我看着他看似老实地站在我身边实际上不知道神走到哪里去了的样子,又开始胡思乱想。说起来,他那会也是这样的……不到我的腰,两只圆圆的角,大大的眼睛,看似老实实际上心里打着小九九,直到慢慢变得高过我,那对角变得那么漂亮,身姿也越发挺拔……他的手从好像是橡胶做的软软的触角变成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

啊,说起来,他所有的性征都在变得成熟,但是内在却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也许这就是容器的成长方式?

我开始思考起来,夫人告诉过我,他们没有感情,他们没有声音。

没有感情,我不相信……就像是急于确认什么答案,我有些慌乱地拽住他的衣角,他转过来看我,光滑的角反射着太阳的光。

那光太刺眼了,就好像脑子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我的视野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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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奎若,我喜欢未知之地。

大地在恸哭,这片土地躁动而不安,有什么要发生了。

我看着这矮小的朋友,他站在这里,明明只是看着他,我的脑子却好像是被强硬地塞进什么一样。我不知道有什么塞进来了,只觉得那是非常让人不安的东西。

他只是抬头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他这气息给我一种他本来就不会说话的感觉。

他是友好的,我感觉不到敌意……但是这感觉太空洞了,我不明白。

你的骨钉看上去不太像可以承受这地下的战斗的模样,但是没关系,到处走走总会有办法……我想办法岔开了话题。但是实际上好像本来也没有进行对话,只是我单方面在说而已。

我不禁和他多说了点,有些死人是带不走自己的骨钉的,他们不会介意有人拿走它们。这话也许有些多余,但他还是那样空洞地看着我,就连动作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后来,后来我们在一个祠堂里碰到了。他看上去很累,急切地坐上椅子,我擦着骨钉,他坐着椅子用羽毛笔在纸上刷刷画着什么。

这里似乎本来是供奉什么神的地方,可惜大概是所有会来上供的虫都不在了,这位神大概是被抛弃了。他把头低下去,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好像在思考什么。

那之后,我们在王后驿站满是苔藓的平台上碰见,又在去往螳螂村的路上遇见,我觉得这大概真的是某种缘分……

我渐渐喜欢上和他说话。那感觉有些像小时候,很多人都会有一个用来倾诉的树洞,也许他就像那种树洞……话语到了他那里,没有什么漏出来,就仿佛本来也没有什么进去了一样。

你靠着那把有裂纹的骨钉走到了这里,真是厉害,我在那边的首都里遇到了铁匠,也许他可以帮帮你的忙?

他似乎听取了我的建议,于是我们在泪城遇到。他坐在我的边上,还是一样用那支羽毛笔写写画画。

我才发现他画的是地图,画的很认真,我突然发现我把他比做树洞是多么失礼的一件事情……他应该是有思想的,他也许只是不会说话……

我喜欢雨打玻璃的声音。泪城上面肯定有个有很多水的地方,我在离开这个王国之前一定要去看看它的源头,肯定很壮阔!

后来?后来我又在水晶山峰碰到他,我记得我有些失礼地嘲笑了一下那个沉闷的小村庄。甚至在深巢里也碰到了他。他竟然在温泉里有点机械地用骨钉戏水,温暖的水打在我的面具上,我最后一丝觉得他没有感情的猜测随着水流流走了。

我的头很痛。

清醒的记忆就到此为止。剩下的……剩下的我模模糊糊还记得有很多的水母,很多很多,有大的有小的,它们像在水里一样飞在空中。还有一个巨大的敌人,和一场战斗——

那之后我在记忆里想起了什么,这感觉很奇怪,在不清醒的记忆里大约地记得自己好像恢复了什么记忆,可是我不记得了……

巨大的水槽……我好像失去了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接着一切都变成蓝色的,很冷,我远远地听见波涛拍打沙岸的声音。

然后……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有一个长着漂亮大角的朋友,他昨天彻夜地学习,今天睡了懒觉。

我们吃了煎培根和煎蛋,听了吉他弹唱的歌,他的手很冷,窗外下着雪。

他陪我出门,想要买什么的抱枕,外面闪着红色和绿色的光,好像是在庆祝某个节日。

陌生的旋律给我熟悉的感觉,铃铛在响,到处是白胡子的人骑着驯鹿车。那抱枕太多了,他不开心,他站在我身边走神。

……

湖底的水压很大,深处的水会很冷,会没有光亮。

那是夫人教给我的。

……

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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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去年圣诞节在推特写的段子,整了一下发出来。

画手写文,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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